祈禱  pRay
──「我的名字是斯郡」  第一章


純淨的河水就和孩子的心靈一樣
是不允許被打破的玻璃高牆
但所有的孩子都會
長大
且成為自己想或不想成為的人吶



你們若是與基督同死,脫離了世上的小學,為什麼仍像在世俗中活著,服從那不可拿,不可嘗,不可摸,等類的規條呢。   ──《歌羅西書》第2章第20-21節(聖經和合本)





我的名字叫斯郡。
念作STREAM,同時也是這麼寫的。
幫我取做這個名字的人曾經對我這麼說過:「我希望你能夠像清澈的河水一樣,所以取了『流』這個字。而用語言說的話,則是叫做『斯郡』。你要好好保護心靈,知道嗎?」
我至今還記得,是因為那傢伙昨天還又對我說了一次。
一次,又一次。


手腳俐落的攀上教堂的圍牆,我做過這個動作上百次不等,除了熟練之外還可以看到我當年摔到的痕跡──那灰牆從未補過。雖然在剛剛那種低俗、無聊的慶功會上吃了不少東西,但我是一路從市區走過來的,不但時間依舊持續跟著走動,我肚子的飢餓度也一樣。

這裡雖然偏僻,但勉勉強強攀了一點繁榮的牆角,所以人不算少。
如果是走在鎮上的街道附近,會發現我這樣的髮色──微微發亮的銀白──並不算顯眼的角色,甚至還有和我相仿的個體出現。這就是為什麼我明明不屬於這裡卻還是時常走了過來的原因。
─反正我在這裡也不是異類。

我手上拿著一籃食物。大部分是蘋果──很努力地不要用偷的──因為他很喜歡吃這種曾被稱為「禁果」的食物,我還特別用買的,準備了一些給他,當然還有那些在教堂附近的孩子。
這次的蘋果因為趕上麥子收割的季節後又好好地經過保存,就算到了二月還是吃的到如此新鮮的食物。啊啊,真好。

「嘿咻。」又爬上、攀下一道牆,沒辦法,誰叫他總是在最裡面的地方祈禱呢?

進了內院就不必那麼遮遮掩掩的了,但那樣的規矩只限定對神忠誠等等,比較不可疑但是生面孔的人吧;就不是我就對了。
而內院是除了他以外其他大師、祖師級神父修女的住處,是教堂裡除了讓人崇敬的聖多倫斯主教堂以外最大的地方之一,當然,得算上其他住在這裡的人的住處就是。

「啊啊、掉了。」惋惜地看著剛剛不小心掉落的蘋果。其實我只是想說話罷了,少了幾顆也不會怎樣,只是得撿起來,不然被發現就慘了啊嘖。

接下來就快速奔跑至他身邊就沒什麼問題了。


並沒有一絲氣喘吁吁,我大力撞開素樣簡單的灰色大門。
「榛──!」難得孩子氣的大喊,其實只不過是我無法面對這樣排山倒海的喜悅情緒罷了……每次見到他都很開心,卻不擅長應付這種東西。

眼前的人正在低聲祈禱,聲音雖小卻聽得一清二楚。那是聖經的句子。

不要把你們的角高舉;不要挺著頸項說話。(《舊約》〈詩篇〉75:5)  
……

但我要宣揚,直到永遠!我要歌頌雅各的神!(《舊約》〈詩篇〉75:9)
加上最後的禱祝,完畢。

我跳下鋼琴椅,那裏是最舒服的位置之一,也是能夠清楚看到他側臉的一個位置。

「舊約?」我隨口問。

對方微微一笑。我總覺得那樣的笑容像是看透世局卻又憐憫你未來的笑容,雖然讓人有點黯然神傷,卻不足以傷得了人。
「猜對了。」語氣溫柔。

「那我有獎品嗎?──你的我倒是帶來了,是蘋果。」我努力維持輕鬆的口吻,試著。

「哦?還不錯嘛,進步ㄌ──」 「三望台是我炸的。」


兩人同時說出,嘖嘖。



「你炸了三望台?」那是市區的重要景點之一。顯然他知道。

「對,」這時候爭辯沒甚麼用處,而且還有甚麼好辯的呢?「我算是暫時加入一個組織……做免費的人情。」

在對方一臉「你會主動做人情這種蠢事?」的表情下,任誰都會……受不了的吧。
「那裏有好食物,份量也夠。」我慌張地說,那種想要解釋卻又解釋不清的感覺已經是第幾次了?

「唉。」照慣例的嘆氣。「算了。」

我湊近面前的少年──透亮的黑髮、略帶深紫的大眼睛、抿出微笑的唇──用以往我會對他這麼做的姿勢,輕輕說道:「抱歉。」

他照慣例的摸著我的頭。應該是沒怎麼生氣吧,真是萬幸不是嘛。
「斯郡,你得控制,懂嗎?」用教訓小孩子的語氣還這麼運用自如……其實真的年紀看起來比我還小啊。「還有,」這時他眼神也微微透出頑皮的光芒,這才符合他的外貌嘛。「你剛剛叫我什麼?『榛』?真像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呢。」

「又沒差,反正只有我才可以這樣叫你。」我退開了些,造就一些距離。我知道其實真他不習慣與人太過靠近,或是做些過於親密的舉動──那會讓他不悅。

不過為什麼還是讓我這樣為所欲為?


彷彿看穿我的疑慮,他像是要將其散開一樣,難得的牽住了我的手。──說是牽也只是微笑著拉著手腕罷了。
我並不會對此感到生氣或是難過,因為這個傢伙已經給我夠多了……沒有資格說,也沒有資格議論他的一切。
只能遵守該遵守的,生存在邊緣、灰色地帶。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他剛剛的動作像是憐憫貧民窟的小孩子一樣,只飽含關愛和溫和,是那種他這種人會去執行的大愛。
……我奮力甩開,第一次。「你夠了。把蘋果拿去就好。」我發現我自己冷淡的說。

不過甩開他不是第一次。我很清楚,甚至明瞭到心痛的地步。

「是嗎?」他苦笑著,收回原本想牽回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收攏至胸前,表情還是苦著,像是吞了什麼噁心的東西一樣。「我以為你喜歡這樣呢。」


什麼?我緊閉著嘴,通常這樣是最好也是最爛的方法。如此。
好處是,我不必跟真吵架甚至是打架,也不會有令他發怒的情緒出現之類的;而壞處是我通常這個時候就得被迫離開。
──最大的好處:是你自己受傷 最大的壞處:你幾乎不可能看到對方

我甩開這些怪裡怪氣的念頭。
「我走了。一樣不送。」對嗎?

「好。」我就知道。「那我先進去了,蘋果我會分給大家。」他自顧自的點頭,裝作一副了解的樣子……可惡,我噁心的想吐。
不是針對他個人,而是這整個情感。

把兩人包圍在一起受苦的情感是什麼呢?
啊啊、絕對不可能是愛吧。


我來不及驚訝,只看到眼前一片黑,從天鋪蓋。

「他醒來了!白頭髮的人!」我還沒睜開眼睛,耳朵先是強硬地幫我接受訊息。
那應該是真託付要照顧我的孩子吧,雖然是孩子,但真教出來的人除了我以外都是好的。
……話說,他沒親自照料我嗎?看來是我在他心中的位子又低了一分。

不對,應該不只低了一分,說不定有一百分這樣的差距。


「啊、先生!」我爬起來,聽到童稚的嗓音時回頭。「我是奇達!等等、老師就來了!」是個小男孩,有著尋常的棕髮和淺棕雙目,只是那雙眼中透露出來的堅強光芒是一般人沒有的。
這孩子還叫他老師?果然是他的學生。

「奇達……是有問『其答』?」我看著他,隨口說道。

那男孩愣了一下,出現了這年紀的男孩都會有的呆滯表情。但只限個幾秒而已,他反應到是很快──。
「嘿嘿,應該吧。」他尷尬的笑了笑,還伸手抓了一下他那疑似很柔軟的髮絲。說是尷尬,其實是害羞吧?呿,真最喜歡這種孩子了。

「嗯。」沒有特別想問的就這樣放置吧,我一手抱起那男孩,用扛馬鈴薯的方式。
他很輕,但體型卻是適中的剛剛好,只是身子矮些。不到我腰際。

「小孩子就好好睡個覺吧──我沒事,」輕柔的把男孩放在我剛剛睡過的床舖上,我相信也不會有人介意這種事情,頂多那個男孩。「我去找你老師,你留在這裡吧。」

「!!」好像完全說不出話來啊。就這樣呆呆地在床上吧,小鬼。

「你別欺負小孩子。」好像是早就在那裏似的,真開口制止我。
這種事情有說要欺不欺負的嗎?

「我沒那個打算。」 「那就好。」

他揮了揮手,「奇達,你下來。把床給斯郡睡。他需要休息。」
名為奇達的男孩跳下了床鋪,我不知怎地,一瞬間想到兔子跳。
「我不需要。」這下該換我嘆氣了。


「你受傷了。」真生硬的對我說。我回以面無表情。
受傷對我來說就像吃飯一樣,我說不會痛的時候為什麼不跟著裝傻呢?──但那就是他的個性,我也無法改從這點。
外加上,他已經很久沒幫我包紮過傷口了……有些甚至已經痊癒已久,連曾經受過傷只剩下一條銀色的疤。

「你也會受傷。難道我可以每天往你這邊跑嗎?」我嘆口氣回應。

「……不。」我聽到了哦,別以為我耳聾哦。
「看吧?」我攤手,面對這種情況除了轉移話題之類的以外就是把話題引導成開玩笑的喜劇主題,這樣就不需要面對著對方還得外表陪笑內心擔憂的做場戲。
「我知道了,」這次他用力的握住我的手臂,雖然手正在顫抖,但他很努力地對我輕喊:「你還是可以待在這裡的,待個幾天,再走,好嗎?」

我還沒說出口,他早已快我一步。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知道,我只是單純的祈禱徒……
我可以不用做那些他們得做的,我可以省略──」
他深吸一口氣,又道:
「我不希望你受傷,卻也知道你會不斷的受傷。
你已經沒拿給我看過很久了,我常常在想,會不會是做了比較不會傷害自己的工作?
但更常想到的是──你的傷太嚴重。所以連通知我都不肯。
搬來住個幾天好不好?你感冒,外加還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接著,低頭不語。

「不必這樣。」其實這樣我更囧,真的。「你不用這樣,犧牲自我完成大我不是什麼得意事,只不過是可以受到讚揚罷了。」又想到剛剛一醒來看見的不是他而是個小孩子。「握的我很痛,你也很痛對不對?好了,放開吧──」

真怪怪的。我使個眼色要奇達先離開順便帶上門。
「怎麼了?」我看他不肯放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後──
為什麼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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